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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凡礼“倔”,而且一度“倔”到了自己都不理解的地步。他本是一位在三尺讲坛上如鱼得水的中学教师,却在而立之年,一头扎进古典文学研究的无边瀚海中,以致停薪留职,成了一位公认的“书痴”。37岁时妻子去世,他就过起“单身汉”的日子,直到现在。很多次,改变命运的机会找上门来,他却生怕干扰到手头的研究,忙不迭地躲开了。今天,翻看他撰写或点校的煌煌大观的心血之作,人们惊讶、叹服,纷纷送上“专家”、“学者”的美誉,而这位蜗居于北京郊区农家院里的老人却总是认真地“澄清”:“我只是个‘中学退休教师’”。
带着“陆游”走向中华书局
孔凡礼1952年从安徽一所乡村中学调到北京三中任教。此时他刚近而立之年,决心利用首都的文化资源,为祖国的文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。
书海茫茫,路在何方?孔凡礼写过散文,研究过鲁迅、《红楼梦》,甚至对《水浒传》、《儒林外史》也下过一番苦功,终因难有创见而忍痛罢手。偶尔借阅一部《白居易评述资料汇编》,立时“顿悟”:古典文学研究大体有两派,要么以理论辞章取胜,要么以考据资料见长;前者要有理论修养,兼有一定的灵气;后者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,功底深厚才能左右逢源——这就是传统称为乾嘉朴学的治学方法。而他自量只能紧步“乾嘉”后尘。几经权衡,他确定以爱国诗人陆游作为这项工程的突破口。
1957年3月,孔凡礼买回一部万有文库本《陆放翁集》,反复研读,逐渐摸索出“两全、两账”的治学方法。“两全”就是全面研读陆游著作,全面搜集陆游生平史料。“两账”是编《陆游交旧录》和《陆游编年录》。孔凡礼的“两账”巨细不漏,不仅有利于知人论事,更能从中发现问题。如明人毛晋所辑《放翁佚稿》是毛氏汲古阁刑本《陆放翁全集》的附录,自明末以来三百多年,从未有人对其中作品的著作权提出过异议。孔凡礼却发现《放翁佚稿》卷下都不是陆游的作品,写成《陆放翁佚稿辑存考目》,发表在中华书局编《文史》第三辑,澄清了三百年来的疑案。再如陆游青年时代撰写的笔记《家世旧闻》(未刊稿),学界认为它早已失传。
关于陆游卒年的争论持续了七百多年。1957年夏的一天,孔凡礼漫步北京西四牌楼东大街,在地摊上发现陆游学生苏泂的《泠然斋诗集》,立即买下,回家反复翻阅,直到第三遍读到卷六的《金陵杂兴二百首》,有首诗跳入眼帘:
三山掺别是前年,除夕还家翁已仙。
少小知怜今老矣,每因得句辄潸然。
三山是陆游在山阴的居地。苏泂从小师事陆游,陆游致仕还乡后,苏常到三山去看望他。这首诗不就是苏泂回忆、哀悼老师陆游的吗?联系陆游嘉定二年所写《自笑》原注:“
1957年8月,孔凡礼见新出版的《文学研究》上载有钱钟书的《宋代诗文短论》(十篇),其中有一篇论陆游,就立即买了一本。读罢,孔凡礼给
钱钟书的关怀与点拨,对刚刚迈进学术之门的孔凡礼是极大的鼓励,他加快了陆游研究的进度,终于1959年编成《陆游评述资料汇编》。
同年12月,中华书局决定采用孔凡礼的《陆游评述资料汇编》。